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蓉 潘璐
11月21日，国航、东航、南航以网络互动形式召开2022年第三季度业绩说明会，三大航司在会上表达了对国际市场与国内市场的恢复信心。此前的11月11日，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进一步优化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 科学精准做好防控工作的通知》，提出优化防控工作的20条措施，其中要求取消入境航班熔断机制。
过去两年多，航班熔断机制一度令往返境内外的华人感到焦虑不安。自2020年6月14日民航局发出第一份熔断指令以来，国际航班的熔断机制持续了2年5个月。期间，民航局发布超130份熔断指令，每隔几日公布一次熔断，有时一份熔断指令针对多家航空公司。
据在线旅游平台数据显示，《通知》发布后，国际机票搜索量飞速上涨。根据航班数据服务公司飞常准，11月18日，国际航班单日实际执行班次达到189班，创年内新高。
在全球新冠疫情肆虐形势下，熔断机制给境外求学、经商的华人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它的取消又意味着什么？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采访了几位留学生，我们看到政策变化的前后，也伴随着他们回国的心切。
难以预料的航班熔断
在巴黎交换学习的一年间，江苏女孩林一却始终担心自己没办法按时回国。自2021年4月起，聚集了200多位留学生的微信群内，频频出现回国航班遭遇熔断的消息，“几乎每隔十天就人在群里哭诉被熔断了。”
在他们口中，航班熔断分为“小熔断”和“大熔断”。航空公司同一航线航班，入境后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的旅客人数达到5人，暂停该航线运行1周，被称作“小熔断”；达到10人，暂停该航线运行4周，则是“大熔断”。如果遭遇“超级熔断”，即连续两周输入感染者超过10人，停飞8周。
看到身边不断有同学遭遇熔断，林一感到紧张，为了在交换学习结束后，如约到杭州进行毕业实习，2021年1月，林一在网上抢购到一张5月31日从巴黎直飞上海的机票。熔断机制出现后，机票价格大涨，她花了近一万元，“票价是疫情前的两倍多。”
谁料，5月10日，起飞前21天，林一的航班被取消。“它不是直接被熔断，而是前面有不少航班熔断，后序航班也无法正常起飞。”林一急着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要求改签，但机票的价格要三四万元，她辗转找到一张飞往广州的机票。“经济舱一万六，也挺贵，还不是我原本的目的地。”但想着能回国，林一立即买了票。
熔断机制带来的风险不只存在于发布熔断指令的航班。同样在巴黎的杭州留学生贺伟告诉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对于中国的熔断机制，法国按照对等原则也实行熔断，“当一趟法国航班遭遇熔断，法国也会熔断一趟中国航班。”这意味着，无法正常起飞的风险又被放大。
随着航班锐减，入境变得一票难求，票代兴起。“以前，选择票代是为了买到比官网更便宜的机票；但熔断机制发布后，找票代都是因为买不到票，哪怕价格特别贵，也得买。”贺伟举例道，在暑期的毕业高峰，留学生回国需求旺盛，官网原价2万多的机票，票代卖到四五万一张，“买票的时间越临近，价格越贵”。
为避开“天价机票”，境外华人不得不将买机票的时间大量前置。去年4月，在巴黎留学的郑州女孩舒婷就是通过票代“铤而走险”，才买到一张四个多月后回国的机票。“只花了7800元，我差点以为对方是骗子。”舒婷说，和身边同学相比，自己很幸运，“如果提前两个月才去看机票，不管是官网，还是票代，都只有天价票。”
除了天天看机票，还有人熬夜抢票。58岁的黄夏燕在义乌商贸城经营红酒生意，过去12年，她和丈夫频繁往返于西班牙和中国。2020年1月，他们抵达西班牙的几天后，疫情爆发，此后，受熔断机制等多重因素影响，始终买不到合适的机票回国。黄夏燕不得不将门店关了一年多，“后来，旁边的商户帮忙撬开了店门，取货发快递，维持着生意。”在西班牙，黄夏燕和丈夫急切地刷着各种航班信息，“天天看机票，半夜也在看。”直到2021年10月的一天，凌晨一两点，丈夫才兴奋地守到一张年底去荷兰转机回国的机票，“花了一万多。”
黄夏燕回国途中
想方设法控制熔断风险
像随时可能被一指之力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熔断机制让入境之旅充满着不确定的风险。从茶余饭后到社交平台，境外华人有了牵动神经的新议题——“熔断风险”。有人焦虑熔断，也有人在想方设法控制风险。
“这趟飞机稳不稳？”留学生群内，推算航班熔断风险的声音不断，还有人定期在社交平台发布熔断预警，提醒大家如何“避雷”、如何买到熔断风险更低的机票。一些旅游公司也适时推出新的服务项目，比如每日航班熔断预测工具，实时发布航班熔断概率指数。
在英国留学的山东女孩月月说，自己的同学在今年暑期忙着推算熔断概率，一些票代分享的办法是，“统计5天将要乘坐的航班前三四周的阳性人数，从而推算自己的航班会不会熔断。”月月苦笑道，身边的留学生差不多都成了数据分析师。尽管推算并不完全准确，但“如果提前几周能死心，或者放下心，至少能睡得更安稳，之后的生活也比较好安排。”
另一批“行动派”则选择购买备用票，抵御熔断风险。月月身边，同时手握两三张回国机票的同学不在少数，试图“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但这种应对举措意味着高昂的预付资金，“一张机票三四万元，三张就得先垫付十万左右，还要面对退票费的损失。”
风险依旧无法规避。在美国读完硕博后，韩波本打算今年1月回国。没想到，购买的四五张机票接连被熔断或因为限流被取消。直到3月初，伴随着票价一路飙升，他才抢到一张从西雅图转机的机票，因为需要核酸证明，他得提前两周就去西雅图机场，住在附近酒店。
相对于承受这种“精神折磨”或“经济负担”，今年7月本科毕业后，21岁的月月直接放弃了回国计划。“其实很想家，本来还打算回国实习。”今年4月，她已在国航官网排队预约购买暑期回国的机票，可几个月后才收到短信通知，“最早的回国机票是9月下旬，暑假几乎快结束了。”月月无奈决定留在英国，等待硕士开学。
“不敢想”的回国
熔断机制实行的两年多，劝退了不少境外华人回国的念头。
2020年的春节，童磊是在鞭炮声、电视机的倒计时声和家人们的说笑声里度过的。童磊记得很清楚，除夕夜奶奶做了醉蟹和年糕，是他在国外常常想念的味道。
2018年4月，童磊到日本长野读大学。2020年春节，他坐飞机回上海和家人们团聚。童磊没想到，这是他在此后近三年的时间里最后一次回国。
疫情的持续时间比童磊和父亲预想得更久。“当时回到国内，要14天集中隔离加7天居家健康监测，从国内去日本，也需要隔离7天。”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月的隔离时间，让童磊的假期所剩无几。由于变异新冠病毒在多国出现，日本决定从2020年12月28日起至2021年1月底暂停批准外国人入境。漫长的隔离期和疫情期间的各种变数，让童磊回家的计划一次次搁浅。
2021年的春节，童磊是独自在日本的出租屋里度过的
相聚变得艰难。由于日本疫情高发，中国民航局对部分东京出发的入境航班实施熔断措施。彼时，携程、艺龙和航旅纵横成了童磊父母手机上的常用APP，“没事就打开刷刷，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航班。”这似乎成了留学生家长的必备技能。童爸爸认识的一位留美学生家长为了让孩子尽快回国，甚至找了好几位票代帮忙抢票，机票的价格比平时涨了涨了十几倍。为了看看几年没回国的孙子，年迈的爷爷奶奶也学会用微信视频和童磊通话。
和童磊一样，对于2016年到美国读博深造的徐思懿而言，疫情开始后的三年里，回家成了一件“成本过高而不敢去想”的事情。
“2020年6月之前还没熔断机制，当时好多都是直接停掉的。”徐思懿告诉记者，当时洛杉矶领事馆针对毕业后无法在美国继续滞留的毕业生组织过包机回国，此外就只能走私人飞机的渠道，一张机票约十四万元人民币。
疫情高发时，徐思懿在国内的家人时刻关注着当地疫情的最新情况。
仍在博士后阶段就读并且在学校兼任助教的徐思懿没有面临毕业生留不下又走不了的困境，但他原本的生活计划也被一再打乱：想着疫情不会拖那么久，本想去年和女朋友在国内成婚，然而机票看一班取消一班，他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毕业后回到国内高校任教的就业打算也被持续下跌的招聘人数和越来越卷的氛围所动摇。
熔断机制取消，归家心切
“没想到，双十一优惠力度最大的，是国家卫健委。”当微信朋友圈被熔断机制取消的消息刷了屏，月月在心里直呼“太好了！”她感叹说，“如果再早一点发布这个通知，我今年寒假肯定回国。可惜之前，我已经定好了在欧洲玩一圈的计划。”
明年，月月的弟弟即将到英国留学。“我爸妈会送他一起来，之前因为熔断机制，我们都有点焦虑，担心他们可能没办法如期回国。”月月说，新的政策打消了全家人的顾虑。
事实上，今年以来，航班熔断规则就在逐渐松绑。在巴黎的杭州留学生贺伟感觉，今年下半年，身边同学被熔断的概率已经降低了不少。今年8月7日，民航局已对国际定期客运航班熔断措施进行了优化调整，将熔断周期缩短，可包容的确诊人数变多。
11月，随着航班熔断机制取消，中国驻各国大使馆也相继发布不少方便海外华人入境的政策。以法国为例，11月15日，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发布通知，“中转赴华乘客可在始发地或中转地任选一地进行核酸检测并向中国驻当地使领馆申请健康码。”在贺伟看来，这是对境外华人最利好的政策，带来了更多便利，“以前，回国需要在始发地和中转地同时进行检测。”
身在西班牙的黄夏燕注意到，自上个月起，从西班牙回国的航班数量就逐步增多，票价也开始回落。如今，买回国机票不再令人忧愁，“我的两个孩子在西班牙，等一起过完年，我就打算回国了。”
对于回国，贺伟、舒婷和徐思懿则仍在观望。他们都相信，随着熔断机制取消，“说回就回不再是幻想。”
“最近两个月的机票价格开始回落了，能选择的班次也多了起来。”徐思懿打算等到回国隔离的政策具体落实后，再决定要不要回国。但江苏的父母已经开始张罗起来，希望小两口尽快在家乡办婚宴。
童爸爸和妻子准备把童磊空置很久的房间打扫一遍。他已经开始关注各大航司的票务信息，期待着今年春节，儿子不用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一家人能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隔离时间缩短后，还有时间带孩子走走亲戚，四处逛逛。“你别说，那么久没见面了，孩子回来还有点紧张”，童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除黄夏燕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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