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曾在他的演唱会上,一袭黑衣一副墨镜,狂放洒脱地演唱《笑傲江湖》主题曲《沧海一声笑》。
伴随着“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台下观众不禁跟着合唱,只见其中一个人寸头、方脸、带着眼镜,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他就是黄霑。
罗大佑邀请黄霑上台一同演唱。
黄霑欣然同意,快步跑上了舞台。
没想到刚唱了一句,黄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歌词纸,笑着说: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歌词,我真的不骗你。”
紧接着略带沙哑的嗓音中,一句“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唱出了江湖的红尘往事。
有人曾说,金庸写江湖,徐克导江湖,黄霑谱出了江湖。
在香港那个黄金时代,黄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你无法完全定义他是什么人。
他不是舞台前耀眼的明星,却有着不输明星的人气;
他满口脏话黄段子,却与金庸、倪匡、蔡澜并称为“香港四大才子”;
他创作的经典传世歌曲无数,然而广告才是他的主业。
他当导演、做演员、开演唱会、写成人小说,在无数头衔下,黄霑“混搭”成了香港唯一的黄霑。
黄霑对自己的评价是,“好色无胆,好酒无量,好钱无能”。
短短12个字,道出了快意江湖中的失意与无奈。
转眼“鬼才”黄霑已经离去16年,他留给后人的,除了2000多首歌曲,还有那太过真实的一生。
黄霑有个外号叫“不文霑”,因为他平日爱讲脏话、开黄腔而得名。
他写了一本《不文集》,书中记录了许多成人笑话,原本是玩票的初衷,没想到这本书却大受欢迎,还创下了HK畅销书重印最高纪录。
“不文霑”成了黄霑的代名词。
黄霑爱讲脏话,是受父亲影响。
黄霑的父亲曾在渡轮做过13年小工,又在码头当过多年苦力工头,靠着“鬼叫你穷顶硬上”的一股劲儿,白手起家。
父亲常年走南闯北,加上性格不拘小节,总是脏话不离口,这让黄霑从小耳濡目染,平日也是脏话连天。
黄霑曾“谦虚”地说,自己可以站在桌上一口气讲十多个字的脏话。
到了晚年,黄霑为了妻子改掉了好烟、好酒、好色的坏毛病,但是唯有说脏话却始终改不掉。
黄霑不仅爱讲脏话,还爱“骂人”。
黄霑是出了名的“公鸡里的战斗鸡”,娱乐圈的很多大佬都被他骂过。虽然,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却也多次“坏心”办成了好事。
当年,谭咏麟在录音棚录歌,其中一句歌词发音不准,黄霑当众大骂谭咏麟,丝毫不留情面。
然而,谭咏麟在录音棚被骂已经算是幸运,刘德华就没有了谭校长的“运气”。
刘德华刚开始写歌的时候,黄霑多次公开痛骂刘德华,说从没见过写歌这么笨的人,言语间,透露着不屑和鄙夷。
这让好脾气的刘德华都觉得很没面子,在一次活动中,他私下对黄霑说,“霑叔,你不用这么用力骂我吧”。
黄霑笑着回应,“不要放弃,人是会进步的,我骂你三年,你现在的作品,我听懂啦”。
后来,刘德华写出了代表作《冷雨》,黄霑直接在专栏中,大肆表扬,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谭咏麟也因为当年黄霑的破口大骂,从此格外注意咬字发音,并称黄霑是自己的启蒙老师。
曾有人说:“对你笑的人不一定是对你好的人,骂你的人不一定是讨厌你的人”。
黄霑并不讨厌谭咏麟,也不讨厌刘德华。
黄霑的骂,是对事不对人,是行走江湖,有一说一,真性情的流露。
除了爱骂人、爆粗口外,黄霑另一大爱好,非喝酒莫属。
1971年,黄霑为轩尼诗人头马设计了一句广告词,“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此句一出,横扫酒业。
如果不是资深酒迷,又如何能写出这样的广告词呢?
那么,黄霑到底有多爱喝酒呢?
他生活中喝,工作照喝。
四大才子中,黄霑与倪匡、蔡澜皆是爱酒之人。
当时,倪匡迷恋上一位妈妈桑,黄霑和蔡澜就经常陪倪匡去捧场,谈笑风生间,三人总是把在场的人逗得捧腹大笑。
于是,黄霑提议三人一起做个节目,请明星来聊天,一边喝酒,一边看美女,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一代经典回忆《今夜不设防》出现了。
黄霑更经典的代表作《沧海一声笑》,更是因为酒,把快意江湖中的豪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当年,黄霑、徐克和罗大佑三人,决定录制一版《沧海一声笑》。
录制前,三人把酒言欢,喝到兴起之时,一起走进录音棚高声唱了起来。
唱了一遍后,徐克因为唱错词,准备重新录,但是黄霑却笑着说:“不录了,这版最好,这才是笑傲江湖”。
这让徐克和罗大佑一脸懵。
但就是这个一遍过,带着浓浓酒气的《沧海一声笑》,成为公认的最好版本。
都说“小酒怡情,大酒乱性”,黄霑也曾因为喝酒而糗事不断。
一次黄霑醉酒遇到了七小福,一上来就对成龙做出不雅举动,气的成龙差点动手打人。
第二天,报纸大肆宣扬黄霑酒后丑态,黄霑直骂这是诽谤,扬言要告对方。
后来,在好友的求证下,黄霑知道确有此事,为此十分自责,于是,亲自登门去给成龙道歉,两人因此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多年的好友。
醉过方知酒浓,有的人把酒当做逃避生活的解药,黄霑却把酒当做人生的调味剂,酸甜苦辣,皆在这一杯酒中,痛饮之后,依然嬉笑怒骂过此生。
别看黄霑录《沧海一声笑》,如此顺利,他最初创作歌曲的时候,却差点被徐克逼疯。
合作之初,黄霑前后交了6稿,都没有合徐克的心意。
每次,黄霑交给徐克一首歌,徐克都会说:“ok,very good”,但是第二天就会给黄霑打电话说,“昨天喝醉了,不算数”。
黄霑曾吐槽:“徐克每时每刻都要变,就是以今天的我打到昨天的我,又以明日的我打到今日的我”。
因此,他每次都会跟徐克大吵一架。
吵归吵,吵完后,黄霑还会继续乖乖埋头修改。
当时,做到第7稿时,黄霑实在黔驴技穷,偶然间翻到古籍上写“大乐必易”,深受启发。
于是,他完全按照古代五音“宫商角徵羽”进行尝试,当第一句出来时,黄霑心中大赞“好好听”。
紧接着,第二句、第三句……黄霑很快就完成了曲子和歌词的创作。
终于,一首荡气回肠的刀剑江湖,跃然纸上。
写完后,黄霑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传真机前,把样稿发给徐克,并附言:
“这是第七次了,若你还不满意,就请另聘高明。”
果然,徐克再无挑剔之言。
如果说黄霑与徐克的合作是“针尖对麦芒”,那么,他与顾嘉辉就是如知己般“锦瑟和弦”。
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视剧《上海滩》可谓是风靡一时,它的同名主题曲,就是由顾嘉辉和黄霑两位老搭档合作完成。
当时因为工期比较短,顾嘉辉创作曲子占用了不少时间,只能打电话给黄霑,由他一边哼出曲调,黄霑一边记录来填词。
记录完全部的曲调后,黄霑从第一句“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开始,直到完成最后一句,只用了20分钟。
在完成后,他突然想到自己从没去过上海,也不知道黄浦江是否有浪,就赶紧打电话给了两位好友求证。
但是一个人说有浪,一个人说没有浪,黄霑听完后大笑一声说,我心中有浪足矣。
一句话,成就了经典,也是黄霑性格最真实的体现。
黄霑一生创作了2000多首歌曲,其中,不止有缠绵的情爱,还有兄弟间的肝胆相照,以及快意恩仇的江湖侠气。
这也是他对待世界的处世哲学,洒脱、不羁、豪迈。
黄霑一身江湖侠者风气,在感情上,也同样尽显风流。
黄霑的“好色”,据他自己说,是因为遗传了父亲的风流。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黄家已有5个女儿,黄霑的母亲作为延续香火的存在,是被父亲娶进门的第三个老婆。
母亲过门后,生下的第一个男娃就是黄霑,随后又生了两个男孩,才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黄霑说,自己的老父亲60岁还生孩子,根据遗传学原理,自己的风流史也会延长到60岁,为此他十分得意。
黄霑也曾发誓,自己绝不会像父亲,困在女人之间,没想到长大后,他犯了父亲犯过的所有错。
1967年,26岁的黄霑与青梅竹马的女友华娃,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华娃是活跃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粤语歌手,靓丽可爱。
她13岁时与黄霑相识,由青春懵懂的初恋到海誓山盟的婚姻,他们经历了七年的甜蜜时光。
婚后第二年,华娃就为黄霑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也是这一年,黄霑创作了人生中的第一首填词作品,邓丽君的《忘记他》。
此时的黄霑是幸福的,在初为人夫和人父的双重喜悦中探索前行。
就像《忘记他》中写道的:
“忘记他,等于忘尽了欢喜,等于将心灵也锁住。从来只有他,可以令我欣赏自己,更能让我去用爱,将一切平凡事,变得美丽。”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
1975年,华娃怀着黄霑的第三个孩子,却传来了他们婚变的消息,第三者是林燕妮。
年轻的林燕妮,满足了男性所有的期许,不仅外表美艳动人,还是一位才女,被金庸称为“现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
就是那匆匆一眼,黄霑踏上了甘愿为林燕妮粉身碎骨的道路。
黄霑与林燕妮,因梦幻的迪士尼主题曲而相识,但是他们的爱情却一点也不梦幻。
当华娃知道黄霑与林燕妮的事情后,在怀孕8个月的时候,果断离婚。
既然心已不在,留住一副空壳又有何用呢?
从此,黄霑成了全世界最坏的男人,各大媒体报道,连续骂了他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这却没有阻止他对林燕妮高调的爱。
自1976年以来,黄霑和林燕妮确定恋爱关系,黄霑多次公开示爱。
更是亲手写下“公告天下,黄霑爱林燕妮”的宣言,并传真给好友以证真心。
1988年,在金庸的见证下,黄霑正式向林燕妮求婚,当所有人都认为,两人终成连理时,林燕妮第二天却登报声明,这只是黄霑的一厢情愿。
然而,这样的一盆凉水却没能浇醒黄霑。
当一个对所有人都甜言蜜语的人,突然只对一个女人讲起情话,说明他真的陷进去了。
只是,这段让黄霑爱得卑微的感情,却没有让他得到真爱。
1990年,对黄霑来讲,意义非凡。
这一年,他创作出经典神作《沧海一声笑》,在“第十三届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颁奖音乐会”获得金针奖。
也正是这一年,他与深爱纠缠14年的林燕妮,分手了。
当时,黄霑虽然佳作不断,投资生意却屡屡受挫,负债一身。
黄霑的心情非常不好,但是林燕妮却邀他去看珠宝展,并想要一套价值百万的珠宝。
黄霑终于忍无可忍,一走了之。
事后,黄霑很后悔,在获得金针奖后,他赶到林燕妮家中,想把奖杯送给她,以此求和,奖杯却被退回。
这一次,黄霑终于被现实打醒。
“这件事令我觉悟到,纵使全世界人都为此感动,惟独是她没有被感动,证明她已不再爱我,我惟有走,因为我接受这个事实。”
终于,14年的爱恨情仇,画上了句号。
事业的失败,加上感情的终结,让黄霑在2年内,都非常沮丧。
他坦言曾经想过自杀,但是他不忍心让母亲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才打消了念头。
渐渐地,黄霑走出了失恋的阴霾,全情投入到工作之中。
这时,他创作了《黄飞鸿》的主题曲《男儿当自强》,这首歌改编自古曲《将军令》。
创作之初,黄霑把所有版本的《将军令》都细细研究一遍,经过压缩、删减,最终谱出了豪迈热血的《男儿当自强》。
伴随着“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的歌词,那个浪漫不羁的黄霑又回来了。
重新回归的黄霑,也重新收获了爱情。
1995年,黄霑与第二任妻子陈慧敏,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
陈慧敏比黄霑小17岁,平日非常低调、朴素,可能是受妻子的影响,黄霑对这段感情一反往日的高调。
低调的背后,是对婚姻的幸福与感动。
黄霑曾坦言:“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女人会这样爱我。”
为了感谢妻子,他改掉了许多坏毛病,摇身一变成为了居家男人。
有了知心爱人,黄霑活得更加潇洒,他写书、做主持人、拍电影、重返校园,玩的不亦乐乎。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2001年,因为烟酒过度,黄霑被诊断患有肺癌。
他只是淡淡地说:“终于轮到我啦,我不怕死,只是害怕痛。”
黄霑积极参与治疗,却对外封锁了消息,只有几位好友知情。
因为参与化疗,黄霑的头发骤减,他就索性把头发剃光,与同样是光头的麦嘉和罗家英组成了一档新节目《三个光头佬》。
也许是天性中的乐观,黄霑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
患病后,除了保留必要工作外,他把大部分精力用于攻读博士学位。
在2002年,黄霑完成了博士论文——《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洋洋洒洒15万字,包含了他毕生对待香港流行音乐的感悟。
然而此时,黄霑对待香港流行音乐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因流行音乐而成名,但到了晚年,已经鲜有人再找他写歌,只因黄霑歌曲中大气磅礴的气势,早已与现代人喜欢的情情爱爱,相差甚远。
为此,他曾跟友人坦言自己“怀才不遇”。
2003年底,黄霑为张敬轩填写了人生中最后一首词《Blessing》,却因自己不够满意,亲自打电话给张敬轩致歉。
这是一首以“英雄”为主题的歌曲,但是黄霑却有一句“填穿”了,在歌词中出现了“英雄”二字,但当时黄霑已经没有时间去修改了,为此他感到十分自责。
2004年,黄霑癌症复发,依然鲜有人知情。
11月24日凌晨46分,在妻子的陪伴下,一代“鬼才”黄霑永远地离开了,震惊了整个香港娱乐圈。
在他去世后,前妻华娃从加拿大赶回香港,见了往日爱人最后一眼,而与他纠缠了14年的林燕妮,却始终没有出席葬礼,让人唏嘘不已。
回顾黄霑的一生,他对自己的12字评价,“好色无胆,好酒无量,好钱无能”,既对,也不全对。
柴叔觉得,黄霑的一生都在践行一个字,那就是真。
在63年的有限时间里,黄霑始终以最真的一面对待世人,在刀光剑影中,他喝着最烈的酒、骂着最脏的话、动着最深的情、写着最江湖的歌。
就像他作词的歌曲《问我》中写道:
“愿我一生去到终结,无论历经几许风波,我仍然能够讲一声,我是我。”
. END .
【文| 于三皮儿】
【编辑| 丹尼尔李】
【排版 | 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