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记了过去
父亲出于一番好意,给两个儿子留了房子。当陈小蒙,陈冰郎加入了流氓集团,那两间房子却为他们犯罪提供了场所!
二楼是留给陈冰郎的。陈冰郎在1982年6月才结婚。结婚之前,那房间空着。
四楼留给陈小蒙。当时,陈小蒙还在华东师范大学上学,住在学生宿舍。他的妻子不愿单身住在四楼,就搬到康平路,跟公公、婆婆生活在一起。于是,四楼也空着。
这个地方,父母不来,单位不知,邻居不管,成了陈氏兄弟犯罪的防空洞!
为了诱骗女青年,陈氏兄弟把二楼作为舞场,举办了一次又一次家庭舞会。在舞会上看中了猎物,就以种种借口骗上四楼,在那里进行犯罪活动。本文开头提及的那个女青年,就是上当受骗者之一。
陈小蒙在供词中,交代了他的犯罪经过:“本来我对跳舞不感兴趣。事隔半年,我喜欢跳舞了,因为通过跳舞这种形式,可以达到奸污女青年,满足自己淫欲的目的。我知道自己舞步走得不好,对于使女性产生好感是一个缺陷,但我就用其他方面的优点来补充,如善于谈吐,利用大学生、当过电视导演等身份,炫耀自己,笼络感情。我的相貌并不好看,但因为我是高干子弟,父母有一定职权,有些女青年便同我接近,并有求于我。我就趁机将她们奸污,认为这是相互满足,各取所需,你求我,我搞你,公平交易。以为这就是过上了现代人的生活。每当我奸污了一个女青年,我觉得又多了一个,像取得了一个胜利,常常带着欣赏的眼光加以回味。
在单位、在家里,我是一个工作积极、正派的正人君子,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会干这种犯罪的事。我就这样,渐渐变成了一个两面人,伪君子······”
他忘了,他忘了父亲受迫害时在这里口吐鲜血;
他忘了,他忘了母亲在这里戴着高帽挂着黑牌;
他忘了,他忘了奶奶死去时这里的悲泣声;
他忘了,他忘了无辜的樱桃在这里死于谁手;
他忘了,他忘了他们家当年怎么会从康平路被赶到这里;
他忘了,他忘了他和妻子的婚礼是在这里举行;
他忘了,他忘了在困难中曾向他们伸出支援之手的邻居,对他们不理不睬·. ·. . .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他把在这所房子里发生过的令人深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喧嚣的舞曲声,得意的淫笑声,代替了过去的悲叹声,暗泣声。他成了当代的登徒子,成了流氓集团的主犯。
本来,他有饱经风霜的高干父母,有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有大学文化水平,又有一定的写作才能,他完全可以成为祖国的有用之才。
然而,他自己毁灭了自己。他放浪形骸,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如果说,他的高干家庭跟他的堕落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他的那种高干子弟的优越感,如他的供词所述:
“我犯罪起步晚,但进展快。我为什么敢这样?这与我头脑中的优越感有关,总觉得公安局不会来抓我的。公安局总要照顾我父母的面子。平民百姓和我们打官司总归打不赢,公安局不会相信这些人的话·······”
父与子都来到人生的终点
父亲的病,日渐加重。在重新担任上海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一年多后,病体不支,使得他不得不离开这一负荷甚重的工作岗位。
工作是生命之盐。失去工作,生命变得淡而无味。他又挑起了新的工作担子:中共上海市委思想工作小组副组长、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党史学会会长、上海古籍整理规划领导小组组长。
他的晚年,诚如曹操《步出夏门行》一诗所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小蒙大学毕业,原本分配在上海徐汇区教育局,后来终于到《民主与法制》杂志社当记者。他的“记者梦”终于如愿以偿。
照理,在《民主与法制》这样的杂志社工作,陈小蒙成天价跟法律打交道,也不再是“法盲”,理应知法、守法,在犯罪的道路上止步。
但是,他像吸了鸦片一样,已经成瘾、成癖,积重难返,成为一个知法犯法者,性质比那些“文盲加法盲”的流氓更为严重-他是受过高等教育而又肩负宣传法制的人!
1982年6月陈冰郎结婚。不久,陈小蒙大学毕业,他的妻子也搬到那幢楼来住。这时,这个流氓集团才不再把那幢楼作为犯罪场所,转到陈丹广、康也非家作案。
1984年7月12日,陈小蒙的父亲因病去烟台疗养,陈小蒙的母亲陪同前往。不料,在那里病情转危,急送烟台医院抢救,直到8月中旬才脱离险情,送回上海。
就在父母去烟台那一个多月里,陈小蒙、陈冰郎以为天赐良机,占领了父母在康平路的住所,招徕女青年,竟在那里淫乱!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上海市委、市政府领导人居住的地方。仅隔一层楼板,他父母家楼下住的便是上海人民检察院院长!陈氏兄弟居然把他父母的家作为犯罪场所,真是玷污了康平路的名声;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父母在病危,儿子在寻欢。诚如陈小蒙在自供状中所述:“我失去了一个人所应有的最起码的、最可贵的东西道德和良心。”一旦道德败坏、良心死灭,那就灭绝人性,沦为禽兽。如同郭沫若所说:“一个人最伤心的事情无过于良心的死灭。”
陈小蒙的父亲从烟台回来后,马上送往上海华东医院救治。他的肺癌已入晚期。上海胸科医院院长吴善芳亲自主持会诊,18个专家之中17个反对开刀-因为他已奄奄一息,经不起手术的折腾了。可他却还在有气无力地说:“给我开刀吧。我不是为了活,我要工作!”
病情转危。医生切开了他的气管输氧,他的嘴巴在动,却再也说不出声音来。
9月4日早晨,这位历尽劫波的革命老人离开了人世,终年70岁。
张爱萍同志闻讯,写下饱含深情的悼诗:
常忆当年同战场,
文思横溢士气扬。
凶邪压顶志犹壮,
革命一生永流芳。
老人至死不知两个儿子的劣行。不然,疾恶如仇的他,连肺都会被气炸!
就在老人死后的一个月----1984年10月,上海卢湾区公安分局收到那位在押犯的15个字的检举信。
11月16日上午,哀乐低回,陈小蒙臂佩黑纱,站在父亲的遗体前。花圈堆积如山。上海市委书记主持了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悼词热情赞扬陈小蒙的父亲“虽然长期身处逆境,恶疾缠身,但始终坚持不屈”,“1981年重新工作以来,不顾癌病在身,不知疲倦地、忘我的超负荷地工作”,“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亲以革命者的坚定步伐,走到人生的终点。就在他的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之后半个月----11月30日,两个儿子双双拖着沉重的步伐,被押进了公安局。
从1981年到1984年,是父亲为革命作最后拼搏、冲刺的4年,也是他的两个不肖之子从开始犯罪到锒铛入狱的4年。
然而,子不肖,也未心是“父之过”。如同《红楼梦》中那首《好了歌》所言;“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父是父,子是子。在人生的海洋中,父与子都是独立的风帆。陈小蒙被捕时37岁,而他父亲这年纪已起草了《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已是我军的军级干部了!
摘自《名人沉浮录》叶永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