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三世、爱德华六世、乔治六世、伊丽莎白二世,英国的国王整齐排列。再看看中国的皇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明成祖、康熙……很是杂乱无章,似乎没有统一的编号体系。其实,中国皇帝有编号体系,且不止一个,而后世对每个皇帝的编号却来自不同体系,就形成这种似乎想叫啥就叫啥的局面。要想搞明白,我们就得先明白中国皇帝的谥号、庙号、年号、尊号等几个概念。
谥号
所谓谥号,就是一个人死后,针对其一生的功过是非,被给予的或褒或贬的概括性评价,算是盖棺定论。谥号,不光皇帝有,很多名臣、名人都有。这种正大光明议论别人的习俗,始于西周,终于民国。但据考证,周文王、周武王以至后面好几代的王都不是谥号,而是生前的称谓,直到周孝王开始才是谥号。
据说,原本,没有恶谥,即使不能给个美谥,也要给个报以同情的平谥。但发展到后来,有些人确实是太坏了,不骂不足以说明问题,就有了恶谥。周厉王是我们知道的第一个有恶谥的名人。他最著名的事迹就是要求全国都得听他的,以致“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谥法中说“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长舌阶祸曰厉”,反正就是坏透了。以“厉”为谥号,表达了对周厉王的否定,也表现出大家对不能自由说话的愤慨。
一般来说,文、景、武、昭、穆、宣、明……都是赞美,厉、炀、灵……都是骂人,怀、哀、思、慜……就是饱含同情的了。被张仪骗了的楚王与被项羽杀了的义帝,都被世人认为是小可怜,就都被追谥为“楚怀王”。
汉朝是谥法制度比较严谨的一个朝代,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都是谥号。其实,这是简称,全称要在前面加个“孝”。比如,汉武帝,全称是“汉孝武帝”,《史记》中的汉武帝一章就叫“孝武帝纪”。这个“孝”字的象征意味较大,好像都是些孝子贤孙,实际大多是六亲不认的;“武”才是彰显汉武帝一生致力于打匈奴的武功。
皇帝的谥号由继位的皇帝决定,而臣子们的谥号则由皇帝赐予。
“文”是谥法里标准极高的一个字,谥号里有“文”的都是好人,如汉文帝、隋文帝……在臣子里,也有以“文”为谥的,如王安石、朱熹,但更为常见的是“文”与其他字一起的两字谥号,比如“文正”、“文忠”……“文正”最高,如司马光、范仲淹、曾国藩等能有此此殊荣的人,遍观历史也寥寥无几,像欧阳修、苏轼这样的风流人物也只获得了次一等的“文忠”为谥号。不过,看这两人,我们也应当知道能获“文忠”为谥,也是难得又难得的。
据说,在古代,有些大臣在死前就为死后的“谥号”忧心。沽名钓誉到如此地步,挺可笑的,但看看今天,拿着国帑民财,只顾今生穷奢极欲、哪管后世骂名滚滚的今日臣子们,似乎又觉得为谥号忧心的古人们还是要脸要皮的。
庙号
庙号,顾名思义,就是在供奉祖宗的宗庙(太庙)里所享有的尊号。《礼记·王志》中说“天子七庙”,通俗地说就是,天子家的太庙里能世代享受祭祀的祖先是有数的,不能死了的都供着。那谁能享受世代供奉呢,当然是对宗室、社稷有功的了。其余功绩平平,或是劣迹斑斑的则过了几代,就不享受单独祭祀了,被合并到祖庙当中。而那些有功于宗室、社稷,值得被后世子孙世代膜拜的祖先,就要被奉上庙号。
庙号本来只有四个规格:创基立业曰“太”,功高者曰“高”,世代祭祀曰“世”,中兴者曰“中”。
庙号,起源于商代,但在周代被废止。汉朝,延续周的谥号,同时也恢复了商代的庙号制度。但西汉、东汉都对庙号持严谨态度:每个汉朝皇帝都有谥号,却不是每个汉朝皇帝都有庙号。纵览西汉一朝,最后留下庙号的只有四位皇帝,汉太祖(刘邦)、汉太宗(汉文帝)、汉世宗(汉武帝)、汉中宗(汉宣帝)。看看,连擎起文景之治半边天的汉景帝都没能获得个庙号,其遴选严格可见一斑。但到了魏晋南北朝,可能皇帝们觉得,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只能由后人评判,但自己人不能亏待自己人。毕竟,当一回皇帝不容易,庙号是个皇帝都该有。庙号开始泛滥,祖宗满天飞。实际上,是“祖”还是“宗”那是有规定的:“祖有功宗有德”。
到了唐朝,谥号不再是一二个字能够满足的了,不说唐太宗李世民这样的名皇帝,就是很一般的唐中宗李显吧,谥号为“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如果没有“皇帝”二字作后缀,这作为菩萨、金刚的名字很是恰当。鉴于不适合人间的谥号,又个个皇帝都有个相对简短的庙号,所以,人们提起唐朝皇帝时,总是称其庙号。
对于普通人来说,庙号与谥号很好区分,凡是什么帝,就是谥号;如果是什么祖、什么宗,就是庙号。
年号
据说,一年十月,汉武帝外出狩猎,逮到了一只独角兽,被认为是祥瑞。汉武帝觉得很值得纪念一下,不如就用来纪年吧,就定下年号元狩。鉴于这个说法,好多人认为武帝元狩之前的纪年“建元”、“元光”是追加的。但后来,一些武帝年间的出土文物上被发现刻有“建元”等元狩之前的年号,而一般认为,文物上的时间都是铸造时被标记的。所以,建元等年号不是追加的。但不管怎么说,汉武帝都是第一个采用年号纪年的皇帝。
从汉武帝开始,每个新皇登基都要改元。一般都是新皇登基的次年,改用新纪元。但也有皇帝非常短命,年中继位,没活到次年年初。存在即是道理,为了表示这个皇帝确实存在过,也就把他继位的当年挤出点,作为他年号的元年了。比如,万历的儿子泰昌帝朱常洛,在万历去世当年7月继位,九月就死了。于是,万历四十八年的9月至12月,就被定为泰昌元年。但这位朱常洛,泰昌的年号倒不出名,仅凭短命就名闻史册。
明清以前,一个皇帝都是多个年号。唐高宗李治在位33年,搞了14个年号,平均两年多就换一个。他的老婆武则天更厉害,搞了17个年号。但到了明朝,朱元璋这位平民皇帝与众不同。他深知虚名无用,一改皇帝的传统恶习——不封禅、不受尊号、不受祥瑞。既然年号最主要就是用于纪年,他就在建立明朝后,于在位期间只用了“洪武”一个年号。自此,明朝皇帝一帝一元的传统就保留了下来。皇帝在位时,就可以称“洪武”,去世后还是“洪武”,再不用等着盖棺定论了。用年号称呼皇帝,简单便利。清朝入关后,也延续了这一传统。说清圣祖,你未必知道,但说康熙,你一定清楚。不过,朱元璋最响亮的称号不是洪武皇帝,也不是明太祖,而是他的名字。
尊号
尊号,始于唐高宗时代,是给活着的皇帝和后妃加的,表示尊崇、赞美的称号,又叫徽号。发展到后来,这项福利也给死去的帝后们发放了。据说,尊号,由武则天开创,也由她发扬光大。
为了让人们接受女人当家,在称帝后,武则天先后给自己赋予了一系列围绕着金轮与圣神展开的尊号,好像自己是天神下凡。到执政晚期,她似乎又突然开悟,去掉了所有尊号。本想无“号”一身轻,可被逼退位后,抢班夺权的儿子——唐中宗李显又为她敬上尊号“则天大圣皇帝”。不久,武则天去世了。据说,留下遗诏,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当然,这个“据说”,也是据以李显为首的那帮子人说的。显然,李唐王朝想让武则天回归原点,做回皇后。但我们现在口中的“武则天”,意指的却是那个做过皇帝的武则天。
可能是历史的巧合,还有一个政治女强人以尊号名扬天下。这人就是慈禧太后,她生前的尊号是“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圣母皇太后”。这尊号又大又长,大的让人不想探究到底说的是啥意思,长的肺活量不行的根本喊不动。最后,只有简称“慈禧太后”了。
在历史上,关于谥号、庙号、年号、尊号也曾有过些特殊的范例,在这里再闲谈几个。
秦始皇,皇帝开创人当然与众不同,没有庙号,也没有谥号。因为,他觉得“子议父”、“臣议君”都是大逆不道。他是开创者,就叫“始皇帝”,子孙后代以此类推,要二世、三世,以至千世万世的传下去。想得很好,可惜只传到了二世。况且,就算废除了庙号、谥号,秦始皇也能未能挡住,身死之后的骂名滚滚。
汉高祖,实际上不是刘邦的庙号。《史记》上说,“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所以,刘邦,庙号汉太祖,谥号汉高帝。《汉书》中,刘邦的传记就叫“高帝纪”。那为啥大家都把刘邦叫作“汉高祖”呢?因为,《史记》中有“高祖本纪”,而《史记》的影响力又太大了,这名随着书就传扬了两千多年。看来,炒作的力量从来不可忽视。
宋徽宗绝不是个好鸟,是不争的事实,但却有一个听上去很伟大的谥号“圣文仁德显孝皇帝”。为什么不批判他呢?因为,先皇的谥号说是由臣子们拟的,但决定权却在后继位的皇帝手中。继位者不说先皇不好,不单是出于孝,而是为了集团利益考虑,必须立场一致。往往,否定了先皇,也就是否定了自己。可宋朝皇帝对宋徽宗包装是徒劳的,后世之人只要提到宋徽宗,脑中闪现的无不是“昏君”二字。
明成祖朱棣的庙号曾经是明太宗,后改为明成祖。太宗在庙号体系中很常见,但成祖却独此一家。而这个成祖,是嘉靖帝给改的。我想这个改动,如果朱棣泉下有知,一定会爬出来踩死嘉靖这个不孝子孙。谁都知道,朱棣的皇位是篡位来的,但朱棣自己偏要说,是靖难来的。按理说,一朝只能有一“祖”,除了开国皇帝,其余再有功,也都是“宗”。当然,也有像
曹魏父子一样,搞出来“曹氏三祖”,但人家是祖孙三代真传的皇位,顶多也就是被人嘲笑一阵,搞不出别的非议。历史上,最光明正大搞出二祖的就是汉朝:刘邦——太祖,刘秀——世祖。但刘秀这个祖是实至名归的,因为,他虽然承袭汉朝,但他的皇位却不是继承于祖辈,而是自己打的。朱棣极力想掩盖自己搞来皇位的事实,极力要表示他继承的是父皇朱元璋的衣钵,怎么能想称“祖”呢。那为啥嘉靖要让他当老“祖”呢?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特质,都是以小宗身份继承了大统。嘉靖认为抬高朱棣就是抬高了自己,故尊朱棣为“成祖”。而这个“明成祖”反而成了朱棣最响亮的名字。
我们了解最多的年号,是明清时期的,都是两个字。可历史上的年号也有多个字的,比如武则天的“天策万岁”、“万岁登封”、“万岁通天”,宋太宗的“太平兴国”,最过分的是西夏景宗的“天授礼法延祚”和他孙子景宗的“天赐礼盛国庆”,都是什么跟什么嘛。如此只顾歌功颂德的年号,传到后世就是一地笑料。
每一个中国皇帝都有许多个名号,有自己人搞的,有别人搞的。自己人搞的,无非想流芳百世;别人搞的,多数不太光彩,但偶尔也有客观。流传最广的那个名号,或许不是皇帝喜欢的,但其代表的是是非非,却来源于皇帝本身的行径。虽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我相信,时间终会证明真伪、还原真相:伟人不会埋没,祸害也不会漏网。